年底,西平县芦庙乡蔡庄村委潘老庄村被列入第六批河南省传统村落名录,据悉与一块碑有关。
心怀敬意,眸凝期盼。在一个“可怜冬景似春华”的日子里,我们一起去看一块碑。
出芦庙,向西,几分钟的车程,当看到那个“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到处飘逸着古朴诗意的村落时,潘老庄就到跟前了。
冬天的阳光一粒,一粒,没遮拦地洒下来,像是洒下一地金子,掷地而有声,斑驳而迷离;一株腊梅躲在幽角,像是从时光隧道里走来,不声不响地播着暗香,默念着宋词;三五个老人,坐在老摇椅里,拉呱聊天,看我们来了,微笑着和我们打招呼。负责接待我们的乡贤王洪喜,早已在村口等待多时了。
说他乡贤,绝不是恭维之言。如今的他,岂止是富,早已是富甲一方了,但见他仍旧是天天的素衣打扮。这我知底。都三十年了,洪喜一直就在离我工作地附近的一条大街上开粮行,还兼顾做农资生意。我因是一头儿沉,家里有地,农忙时,吱一声,他也不摆架子,赶紧把我种地的化肥运过来,顺便再把我晒干的粮食拉回去,月月年年,颇也默契。
其间,有事没事的,我俩也常在一起坐坐,聊些私事,叙些家常。有次,聊着聊着,不知就怎么扯起了将来,当我问及他富了之后有什么打算时,他迟疑了一下,笑了笑,说,“我虽是个粗人,但我坚信,文化自信才是实现一个民族伟大复兴的根本。俺潘老庄是个古村,文化积淀深厚,我想在这个方面挖掘挖掘,下点功夫,让后辈人记着自己的根。恰恰,我们赶上了好时代,不瞒你,我已经和上面说了,乡里吴书记、黄乡长都支持,县文化局领导也支持。再加上县作协主席田春雨和县作协副主席赵文卿都是本村人,有他们一帮人作后盾,我对未来充满信心。”
说这话时到现在,不过才三、两年,没承想,一个金壁辉煌的“潘老庄文化苑”就建成了。文化苑建有王诰文化室、民俗文化室、村情室、村志室、图书室等十间,工程先后投资了四十多万元,除了吸纳村上贤达捐资外,洪喜跑上跑下忍受碌苦不说,一个人就自掏腰包拿出了十多万元。如今,苑内芳草鲜美,绿树成行,一得空闲,人们就来这儿,或散步,或读书,或膜拜,或坐,或卧,或凝思,把虔诚挥洒。
最终,大家把目光聚焦在一块石碑上。在王洪喜的引领下,当我们看到那块碑时,它正安卧在鲜花翠柏丛中打量着来人。拂去沧桑的面纱,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悄然浮出水面……
明朝嘉靖年间,潘老庄村有一潘姓人家,在朝中为官,不知何因犯了大罪。时任户部右侍郞的王诰,念及同乡情分,经过一番的周折,为其开脱了罪责。潘姓官员出于感恩,把家中良田千亩赠予王诰,从此携宗人奔走他乡。后来,王诰就委派族人来此管理田庄,并在此赋闲,读书。这就是潘老庄村至今没有一户潘姓人家,而以王姓居多的原因。
又因此时,倭寇犯我江浙,王诰即携子胤柏并同戚继光合兵前去平寇。胤柏为鼓舞将士,化作关公,像碑记中说的,“面赤心赤,体长髯长,英雄大节,百世无双”,英勇杀敌,所向披靡,直至战死。后来,乡人为宏扬其忠义爱国之志,遂在其家乡立碑,修关王庙,以示纪念。
有王氏族谱为证:六代胤柏,字维国,号云亭,由生员中武魁,任密云守备,随父淮安平倭寇,应弦而倒,貌直而伟,武略夙娴……而今的王洪喜正是王诰第十八代世孙。
为郑重起见,现摘录碑记尾页部分,以正视听:万历三十四年秋九月吉立。邑庠生员吕大器谨撰。知西平县事,黄瑞龄,县丞安国俊,典史张淩,崇府义宾,潘儒善。钦差,南兵营游吉将军王请缨。监生,王请语。
于是,我来到王诰文化室,找到一本《地方史志》翻了翻,上面说:“王诰,字公遇、号棠溪王公,西平县城西三十里老王庄村人,年生。诰天姿聪慧,年嘉靖二年中癸未科进士,文武全才,掳边平倭,屡建奇功。王诰长子胤鲁、次子胤淇、三子胤柏,碑文中的游击将军王请缨、监生王请语正是王胤柏之子,九省提督王诰之孙。”
顺着王洪喜的指引,我们在村子里转了转,又采访了几位老人,的确,潘老庄村古迹甚多,古意浓郁。村西棠溪河畔有操练兵马的跑马坡,村东有“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石牌坊。不过,这些文物古迹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土坡和几处突兀在土坡上的岩岩龛龛,默然在岁月的烟尘里,似在对来人述说着它昨日的不俗与繁华。
我们又来在关王庙的遗址上、新建的“文化苑”前面,看见当年在关王庙前修的关爷坑还在,关爷坑中的“圪”还在,“圪”就是村民们所说的坑中央堆的那一尊高高的土丘,圆圆的,像是新石器时代的先民们垒砌的圆顶草屋,朴拙而别致。如今的关爷坑依然水波荡漾,几只水鸟在波光鳞鳞的水里悠闲地划着,像是忘记了时光,突然让我想起了一首唐诗。听几位村里讲,以前“圪”与岸之间有栈桥相连,“圪”上还建有八角阁楼,夏天时村人常踏过栈桥依阁而坐,在此乘凉,十分惬意。
文化苑西米处,还建有一座两层楼房结构的古宅,始建于清代,至今仍保存完好。
不知不觉,已近中午,“村小”放学的钟声响起,一阵一阵,深邃而幽远,像是在吟唱着一曲古老的歌谣。
该启程了,王洪喜不住地在和我们摇手致意。时光深处,我看见,他站成了一块“碑”的风景。
冬日里,很暖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