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姑那些挥不散的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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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读到的不只是故事,是乡情。

编者按:

乡情无奈,人情无奈,岁月无奈;

岁月将人生催老,

却无法将乡情挥散,将人情化淡。

历经岁月的摧残,

在小瓜的心里深深烙下乡情的印记,

那一段段乡情往事,在小瓜笔下汩汩而出,

化作清泉,化作炊烟。

夏日田园杂兴

——宋范成大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

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

嫁姑

一日子

季春煦暖的阳光普照塅上。

我骑在堂屋里的草鞋马上,左手抓着草鞋马前面的角,右手摇着一根祖父用牛的竹鞭,嘴里吆喝着“得呲、得呲、驾!”。

我在草鞋马上颠着,扭腰歪臀地模仿着战场上的骑兵战士。

祖父给我削制的竹片刀,我用绳子挂在腰间。

帽子上的塑料五角星虽然掉了,但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红小兵。

我放下牛鞭子,抽出竹片刀挥舞着。

我口里呼喊着:“冲啊,杀啊,打倒苏修帝国主义”,俨然如战士纵马挥刀砍向苏修的狗头。

我不知道苏修帝国主义是什么东西,但我知道苏修是坏蛋。

草鞋马是祖父用来打草鞋的长凳子。这样一种长凳子,前面会有一个横着的马头。马头上有十个小木齿,中间有个大木齿,在每次编完一遍草鞋后,会将草鞋挂在中间的长齿上用力拽紧草鞋的底。

祖父不打草鞋的时候,我就在草鞋马上玩。

大姑不在家,去代销店验簟子去了。

我正跃马扬鞭、挥刀前进的时候,厚重的双幅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我停在草鞋马上,看见好久不见的大姑父提起单车越过木门槛,然后推车上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媒人,有位媒人手里提着一挂轰然炸响的鞭炮。

我看见大姑父将单车推上阶基前的长青石码头的时候,就翻身从草鞋马上跳下来,扭头便去喊祖母。

祖母被鞭炮声催出来了,她笑呵呵的样子,连忙搬椅子请媒人坐下。

翠婶挑着粪桶路过,听见鞭炮声,在屋前放了粪桶,就进双幅门来探望。

鞭炮声停,祖母招手喊她进来吃茶,并笑着对翠婶说:“是兰妹子送日子呢”。

翠婶说:“哎呦,兰妹子送日子,喜事喜事,我说早晨山顶枫树上的鸦雀子叽叽喳喳的叫哦!”。

她拍拍身上的泥,搓着手就走上码头,进屋和媒人打招呼:“媒人吃六合哦,日子定在哪天啊?”。

媒人们笑而不语,只是点头微笑,挪椅子唤她在堂屋里坐。

祖母出来的时候,大姑父就已经在堂屋里站好了单车。大姑父站好车,从车座上取下一挂肉,还有几个席草系紧的纸包南食封子。祖母接过食物,就嘱他自己坐,然后返身去灶屋煮蛋。

甜酒煮蛋,是乡村里招待准女婿的上好食物。蛋必须是圆蛋,放在甜酒汤里。倘若能放上几粒红枣桂圆,则是异常客气的招待。

大姑父的单车,在乡里是稀物。他的车就站在那里。我等祖母喊他和媒人进去吃蛋的时候,就去玩他的单车。

一个穷乡僻壤的土娃,能够见到的齿轮结构的机器就是打谷机,而对于单车这样奇妙的轮链传动装置,真是觉得异常的有趣。

我用手搅动着单车的踩脚板,又用手指去摸那些齿轮。一不小心,我的手指被齿轮和链条卡住了,痛得我只嚎。

我厉声尖叫。

大姑父从房子里赶出来,看见我的手指被卡在链条里,马上过来帮我。他一反摇,我的手指就从链条与齿轮里出来了。

我痛得歪牙咧嘴,继续不停的哭。

鞭炮声引来了平平,他带着他家的小白狗,倚着前门,幸灾乐祸看着我哭。

我翻眼瞟了他一眼,没有理他。

祖母端来一碗甜酒煮蛋,来哄我莫哭。

甜酒的美味使我暂时忘却了疼痛,便偏头伸嘴去接祖母喂来的甜酒煮蛋。

大姑父是来送日子的。

日子就是大姑出嫁的日子。

其实这个日子,媒人早就与祖父母商量好并请人看好了的良辰吉日。大姑父来,不过是按照乡村社会习俗进行一个仪规。

堂前有紫燕振翮归来,飞到堂屋中的梁柱上的燕子窝里栖息。

媒人和翠婶,在堂屋的八仙桌子上吃茶。桌盒里都是吃食。

二嫁妆

大姑要出嫁了,日子定在来年正月初八。

送了日子,岳家就要准备嫁妆。

晚上,祖父喊父亲过去商量准备嫁妆。

山上的木,早就伐下阴干了。

祖母准备了麻和棉花。

娘喂了两头猪。

称肉打酒、杀鸡打鸭,祖父请来锯匠,在堂屋里立了木马。夏日如火,两个健硕的锯匠将原木钉在木马上,站好丁字步子,甩开臂膀用大锯解木。挥汗如雨,木头在他们的锯下,木屑飞舞。

锯一个时辰后,祖母就喊喝茶。

八仙桌上摆好了桌盒。桌盒的碟子里摆的是小花片、麻花、紫苏梅、酸枣皮、花生、瓜子、巧可、红薯片。

茶是擂茶,祖母早上就擂得酽酽的备着。

锯匠上桌后,祖母在一旁用小碗给他们添茶。

这些吃食,都是孩童们最喜欢的美味。我的小肚皮里灌满了擂茶,衣衫的四个小口袋都装满了吃食。桌盒四角的碟子都是看碟子,有一碟里面的刀豆切花,染了红,是用来看却不准吃的。我拈了几片,嘴角吃得腥红。

祖父在一旁看我吃,笑眯眯地抚着我的头说:“好吃鬼哩,这个小把戏”。

我穿着新布鞋,兜着吃食,到外面找平平玩。

我要他艳慕我的零食,让他叫我哥才与他分享。

喝了茶的锯匠师傅茶后休息,就取下大锯,翻过板凳,安在凳脚的缝隙里锉锯齿。

“吱呀、吱呀、吱呀”,锯匠用锉刀修大锯的牙,声音尖利刺耳。

喝茶后的锯匠继续解木,继续挥汗如雨、气壮如牛。

木头被解成板状,就堆到屋子前坪码好待干。

秋后,稻谷收了,田野里失去了金黄的色调,恍如绘画的妙手失去了调色板。只有高坎的田埂或山边,仍有一些野菊摇曳着一抹黄色。而山上,却又如漆匠打翻了漆桶,泼得一山的树都红了林梢。

祖母每天都在用棉花纺线。她坐在纺车前面,右手缓缓地摇着纺车,左手捻着棉条,匀称地将棉花纺成线坨。

纺车发出“绵嗯绵嗯”的声音,祖母用竹签在茶油罐子里蘸了些油点在纺车的轴上,纺车的叫声便低沉了。

我在一边学着纺车唱:“绵嗯绵嗯面,兰兰妹几嫁人克”。大姑听见我唱,就在边上浅浅地笑。

麻是要绩的,绩麻需要较好的手艺。祖母绩麻的工具很是奇特。她绩麻有一个很大的麻桶和一个绩麻的架子。麻桶是用来装绩好的麻的,绩麻的架子是用竹子作的,上面有几个小小的竹筒。祖母绩麻的手艺是精湛的,一枝枝麻在她手上被神奇地绩成细细的丝线。

麻线和棉线都成了坨,就请来机匠,在堂屋里架好织布机织布。机匠脚踏手拉,“咔哒、咔哒”,织布机里两头都包了铜头的尖尖梭子在织机的槽内来回梭动。我好奇的看着这样的机械,诧异织布机这样的往复动作就能织成布匹出来。

我越靠得近去,祖母就越担心梭子会从一头飞出来伤了我,所以总是吆喝我不要靠近。

织出的布,是用来做帐子的。大布帐子和冷布帐子,是嫁妆里必须的。

细妹娘过来看,说:“大布帐子做两床、冷布帐子做两床,还有布可做摇篮帐子哩”。她一边看,一边叹息自己婚嫁太早,以至于娘家没什么打发。

祖母笑着说:“妹子,摇篮要做外婆的时候做呢”。

细妹娘遂自嘲地说自己娘家的风俗与这边不同。

织好的冷布,还将用来做棉被的包边。

祖父请来高鼻子的弹匠。弹匠们用晒谷的晒簟立起围好,在里面弯弓弹棉花。“蓬蓬坦、蓬蓬坦”,弹匠木质的手锤击打着弓弦,就着棉絮弹击着,弓弦的振动将棉絮弹松。弹匠和他的徒弟一人一弓,两人弹击棉絮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细细棉絮,在空中飞舞。我盯着这些棉絮,看着它们被微风吹得越飞越高。

弹好了的棉花上,就用棉线缠盖住。弹匠和他的徒弟用一根穿了棉线的细竹竿来来回回地点线,再用手掐断按在棉絮上,这样的动作快速而轻盈。

缠盖了线的棉被,是要压磨的。弹匠将棉被铺在平放的门板上,拿出一个巨大的木质磨盘。磨盘光滑而圆润。弹匠拿着磨盘在棉被上来来回回的磨压,直到他们认为满意为止。

棉被弹好后,弹匠师徒走时,养蜂的父亲送了他们一块蜂蜡。弹匠的檀木锤经常敲击弓弦,上了蜂蜡的弦才经久耐用。

祖父带着父亲,晚上就着大灯盏,抓紧时间赶工做家什。

宁波床的排面要雕花,还要作榻板;杉木板子的大柜,要装铜扣拉手;猪腰子凳,要作四条;两个装衣服的大笼箱,要用铜皮包角;梳妆台要装玻璃镜子;洗脸架要用木条嵌成五角星;脚盆提桶,要箍铁箍上桐油。

河边的巨大鬼柳树,伐下几株,好做宁波床的雕花。

祖父请了雕匠在家,日夜赶工,用细细的线锯在柳木板上雕出各式花鸟的形状,然后用大大小小的刻刀刻出花鸟来。

线锯雕下的木块,就是我的玩具。我在一旁捡着玩,希望能有各式各样的木块落下。

雕匠们做了宁波床的排面,至于床的其他部位,比如榻板与里架子,都是祖父和父亲做好的。里架子上有两个抽屉,抽屉的上面是架板。这样的式样,是那时候宁波床的配置。

“叮叮当当”,祖父带着父亲每天晚上架好木马赶工。凿榫对缝、刨木镶钉,祖父和父亲异常辛勤。

祖母在灯盏下纳鞋底,依着鞋样子作鞋面。她说嫁大姑要送好多双新布鞋呢。娘带着我,在一边拣木子。我用耳干的木子壳折一下,夹在眼脸上,做成妖怪的样子,去吓大姑。大姑看见我,故意装出好害怕,和我哄闹。祖母在一旁嗔骂,说她都快嫁人了都不知道娴淑庄重。然后,她又借此嘱咐大姑出嫁后要学会孝敬公婆。

白木的家什做好了,散发出木头的清香。

干木作的家什,作好就可以上漆。

一天早晨,祖父从外面买回一木桶猪血,也请来了漆匠。猪血是要掺和到漆里的。漆是清漆,漆里要掺猪血和颜料。

据说清漆会冲了小娃儿的脸,冲了的脸会肿成胖子。祖母嘱咐我不要去看。

我远远的望着漆匠们用小圆木筛子筛颜料,看他们赤手调漆,看他们用刷子在家什上刷漆,看他们用鸡毛蘸了颜料在家什的玻璃上作画。

漆匠们画画很好看,鸡毛翎蘸了颜料,在木板上画各色的花鸟。他们会画高脚的水鸡、多瓣的牡丹、登枝的喜鹊、缩颈的鸳鸯。

漆匠的鼻子,永远是红色的,一如他们劳作的手上,总会沾有红色的油漆。至于他们的围裙,则是色彩斑斓、绚烂多姿。

家什漆好的时候,祖母已经将棉被做好了。花花绿绿的棉被田心,有怒放的牡丹、有大红底子的鹿衔灵芝。大姑去新桥河镇上,买回来很多小件的用具。有竹壳的水瓶、龙凤图案的脸盆、花布的洋伞、带鞋钉的雨鞋、方口的黑色皮鞋。

春节越来越近了,我在火塘烤火,看着祖母忙碌着。我用火钳夹一块糍粑向火炙着。娘说给我作了新棉袄子,还给我买了新胶鞋。新式样革面的胶鞋,不是黄胶鞋的样子,很好看。娘要我靠着火塘试胶鞋的码子。

我穿上新鞋,感觉很舒服,就不想脱了。我不喜欢像烧红薯那样的老式棉鞋臃肿的样子。我穿着新鞋,在地上踩着。

“小瓜,快脱下来,这个新鞋要送亲的时候穿的呢?”娘忙不迭的将我按在靠背椅子上,抓住我的脚就脱鞋。

我不知道“送亲”是什么意思,对娘不准我穿新鞋很生气。

大姑见我生气,就过来哄我。她把我抱起来,掏出一把姜糖,塞进我的怀里。姜糖是乡村里最好的零食。谷芽子熬的糖,里面有姜的味道,我很喜欢吃的。

我不闹以后,大姑和祖母就商量着送亲的人数。父亲和娘是必须去的,他们都是高宾。

晚上的时候,我扭臀坐在祖父的膝上,抬头问祖父:“大姑要嫁人了么?”,祖父点头说是。

“大姑嫁人后,还回来么?”我继续问。

红薯洗净了,大姑和父亲在灯下用切丝机搅红薯丝。切出的红薯丝飞舞着落在晒簟上。

大姑听我问祖父,一边用笤帚扫红薯丝,一边说:“小瓜,我还会回来呢”。大姑说的时候,脸上带着红晕。

三花粉酒

年前,祖父就请人杀一口猪。

屠夫在院子前坪杀了猪,再将它吹胀了放到大木澡盆里用开水烫毛。

刮毛后的肥猪,就开边放在门板上摆着。

猪的肠肚心肝,被取出来挂在灶头和火塘边熏腊物。

二爷和满爷被请过来吃血酒。他们在火塘边和祖父议大姑的婚事。我端着鸡汤泡着的爆米在一旁吃,打着饱嗝,听他们商量着办酒的仪式。

“时代变了呢,要敬祖宗呢!”二爷说。

满爷慢条斯理地说:“花粉酒,可以简一简规矩咯”。

“出了酒么?”二爷问道。

因为喜欢喝酒,他最关心这个。

“出了锅谷酒”满爷回答道。

出酒是满爷去请的人,酒就在他家出的。

花粉酒宴当然是需要酒的,这个祖父早就安排好了。没粮食的时候,过年时节,队上还在山坳里偷偷的用红薯出过酒。分田到户了,粮食小丰收,办喜事是要出谷酒的。

祖父听他的弟弟们议着,自己却盘算着政策的限度。他担心大队支书和民兵营长讲他的怪话,也无法估摸准政策的边界。虽说田才分了,但将来是怎样,却也是不可知的事情。

堂屋板壁上的画像先由一张变成两张,然后又都被取下。板壁上设了神龛,神龛上放了祖宗的牌位。牌位的后面,贴上了“天地君亲师位”的大字;牌位的两边,也贴上了堂叔祖父写的榜书大字“陇西堂上宗亲、益邑城隍福主”、“绳其祖武惟耕读,贻厥孙谋在俭勤”的朱红对联。前面的双幅门上,也贴上了大红的“囍”字。

满爷和二爷看堂叔祖父写的榜书对联,啧啧赞叹:“写家呢,家里出了写家!”。

好日子说来就会来。

大姑的好日子来的前天,一家人都如风车斗里的叶片般忙碌着。

该来的亲戚六眷,都提早一天来了。四个姑奶奶,都回来了。二姑奶奶还带来一个表弟。

我是自来熟的人,一会就和二姑奶奶带来的表弟搞熟了。我带他天上地下的玩。我看他带来的小人书,书上有“奔向年”的图片。因为厌倦了《枫树湾》或《怒潮》这样的故事,于是我和他谈论着遥远的年梦想与幼稚的未来。他说将来奔向的日子,会有“木匣匣里人唱戏”看。我不知道他这样的憧憬来自何处,但却对此也深信不疑。

娘来找我,唤我去试新衣服,她给我作了一身新衣。新作的短袄,棉花敷得平整,上面的针脚细密而匀称,穿上就能感觉到如火般的温暖。袄子外面,是天蓝色的灯芯绒罩衣。娘让我试了衣,就要我脱下来。我不肯,我喜欢新衣服。娘要我明天再穿,说明天才是花粉酒呢。我一瞧弟弟也穿了新衣服,躺在摇篮里,伸手弹脚的笑呢,于是我就不脱。但娘执意要我脱下,我也没法,只有脱了换上旧衣。

姑奶奶们在房间里看大姑的嫁妆,她们一起赞叹家什做工的精美,一起探讨大红被面的质量。她们也会拿起搪瓷面盆敲下,看盆子的好孬,或者看大姑自己缝的新衣是如何的精致。

灶房里搭设了案板,祖父请来的大厨在里面准备。我带着表弟溜进去,看大厨们在里面炸板油。炖好的肘子,喷喷香;手撕的鸡鸭,用土钵装好,放了调料,就陈设在案板上;十几个小铁炉,买回来在灶头发油;小堂叔挥着长柄斧在柴墩上比着劈那硕大的猪头。

我带着表弟,和他天翻地覆的玩。二姑奶奶在一旁心痛孙子,生怕他摔着或惹事,就唤他去牵在身边。我见他有点不舍,他却也无法。

吃完晚饭,玩累了的我,早早就在火塘边的大座桶里睡着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早上我被鞭炮吵醒的时候,已经是在床上了。我光着脚爬起来,娘见我起来了便过来给我换全套新衣。

我穿了衣服就跑出房看。

大姑父穿着一新,由媒人带着进了屋。他身后是娶亲的队伍。健壮的小伙,挑着两担子花红彩礼。彩礼一般是边猪带头,还有烟酒。

冲进鞭炮的烟雾中,我去看爆炸后的燃烬,希望能从碎屑里找到几个没炸的小炮仗。平平也来了,带着他惊恐的小白狗。

取亲的队伍进来后,就进屋去搬家什。家什被搬到堂屋里,他们用几台竹杠扎轿。

我一看见他们在搬家什,扔了到手的小炮仗,就冲过去阻止他们。

我觉得这些家什都是我家的,这样一些我不认识的人,怎么来我家搬家什?我喜欢这些做工精美的家什,我也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棉被,这些都是我大姑的呢。

我死缠烂打,我倔强地抱着竹杠不放手。他们人多,我忙不过来,就高喊祖父,说有人搬我们的家什。

大人们围在边上看着我笑。

我就一边哭一边闹,骂扎轿的人是地主狗腿子、日本鬼子。我死劲的哭,鼻涕与唾沫齐飞,手仍紧紧的抓住轿杠子不放。

穿着一新的大姑父过来,他拿出我喜欢吃的橘子糖哄我,我没理他。

我瞟了他一眼,就继续哭。

我想起一屋子的家什,都会被他搬走,怎么会吃他的糖粒子。

大姑父见我闹得凶,就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在我眼前晃一晃。

我瞥见他手上有个红色的东西在晃动。

我收住哭,就问他是什么?

他递给我看,是个军帽上标准的红五星。我收了五角星,用缺了牙齿的嘴咬了下,验明是铁的,才止住哭,破涕为笑。我松了手,不再抱住轿杠,也让他们扎轿。

姑父当过兵,五角星是他自己从部队带回来的。

这样一个稀有的东西,是那年代的村童最喜欢的物件。

扎好轿子,就吃早饭。早饭是异常丰盛的,亲眷们都吃得嘴角油光。

吃完早饭,娶亲的人就在堂屋里试轿,检查看抬轿是否稳当。

堂屋的神龛上,已插好了一对大红蜡烛。

饭后片刻,就吃茶。

各个八仙桌上,都端上了茶食。娶亲的队伍在媒人的带领下,都上桌吃茶。茶食是祖母精心准备的,茶是甜酒冲蛋。

茶才吃完,大姑就被姑父从屋子里请出来,陪着的是穿着蓝花底子新袄衣的小姑。

燃了红烛,大姑穿着红色碎花底面子的棉袄,脚上穿着她新买的方口小黑皮鞋来到堂屋。祖父和祖母早就已经坐在神龛下的长条凳上了。

满爷爷去放炮。鞭炮声中,二爷爷作礼生在喊礼。大姑父和大姑按照喊礼声给历代祖宗磕头,然后再给祖父和祖母磕头。

磕头毕,二爷爷朗声高喊道:“良辰吉日,新人起轿!”。

在媒人的引领下,大姑姑就车转身子,朝外面走。她边走边抽抽搭搭地哭,待走过青石码头,来到前屋门口的时候,她便放声大哭。见此,几个姑奶奶就过来劝慰。祖父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掉下来。祖母衔着泪,从裤子口袋里抽出块萝卜花手帕拭去泪花,过来嘱咐道:“兰妹子,到人家要听话哦!”。三姑奶奶接过话,回复祖母说:“兰妹子会孝敬公婆的。”

鞭炮的烟雾尚未散尽,送亲的队伍就出发了。娘喊我走在前面,随后跟着大姑、二姑和小姑、父亲和两个堂叔。五台轿杠,抬着一应家什和棉被等嫁妆,忽闪闪地走在后面。

我要走娘后面,娘怀里抱着张大眼睛四处观望的弟弟。

娘说:“小瓜,今天你踩路呢!”。

我不知道踩路是什么意思,我穿着新鞋,吸气后在地上猛跺着脚,狠狠的踩着这乡村的土路。

娘见了我这样就笑了,说:“小瓜,莫跺坏了新鞋哦!”

娘说踩路就是要我走在送亲队伍的最前面呢。

媒人过来说:“小瓜,走前面的最光荣呢!”

我的帽子上别着熠熠如火的五角星,脸上洋溢着幸福与荣光。我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送亲队伍的最前面。

在三叉路的时候,我遇到了平平。他闪在路旁,手中抓着把麻花,眼神艳慕地望着我,朝我开心的笑。

送亲的队伍走到塅上的正路时,大姑犹回首张望着驻足大门前的祖父母和其他亲眷。

大姑父背着军绿色的挎包前跑后跑,他满面笑容地向路边的村人们散着红橘烟与喜糖。村人们欢天喜地地接了,就说:“早生贵子,早生贵子哦”。

大姑出嫁了,在这样一个温暖的春天里。

她嫁到了翠竹如海的柳树湾。

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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