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抗战记一个国军战士的抗战

一九九六年的中秋节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中午时分从明白川转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我外公去世。   回到家里母亲已经是上午接到外祖父突然病重的医院去了,这也是她此生的遗憾之一,因为母亲见到外公时,他已经不省人事不能言语。事情过去很久,母亲提起外公去世的事仍然伤心不已。   事发突然外公去世的那天早上,带着我的小表弟到村卫生室看医生,他自己感到不好,因为平时他总有头痛的毛病,但并不以为然,只是简单的买一种叫做“头痛粉”的药粉冲喝效果明显,这种药粉很便宜两角钱一包,对一贯节俭的外公来说两角钱就能治病的药粉是很实惠的。   其实这种叫“头痛粉”的药物是一种镇痛剂,西医名字叫“阿咖酚散”。感冒发热的人可以使用,一些有高血压的人头痛时,服用也可缓解头痛,但并不治病,长期使用有很大的副作用。外公血压高因为头痛长期服用“头痛粉”镇痛。他因该知道自己的病,但是他只愿服用两角钱的“头痛粉”。   意外发生了,当外公伸手接药时突然身子僵在那里中风不语,也就是脑溢血。   一直到去世他没有留下一句话给子孙们,医院时只能看着昏迷的外祖父痛哭不已。   外公去世时刚好是中秋节,这本是万家团圆的日子,他却突然离世,没有留下只语片言,也给我们留下了一个谜。因为外公的一生并不平凡,打我记事起外公就是一个干净利落的人,他不同于一般的乡村农夫那么邋遢,外公保持着良好的生活习惯,一生不吸烟,不喝酒,总是正襟危坐,走路腰板挺直很有军人风度,后来从外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外公的确当过兵。这引发了我的好奇心,在外公闲下来时总缠着他问这些话题,但外公对当过兵的事好像不愿多说,我后来听母亲说外公因为曾经当过兵,在新生政权下受到过磨难,因为外公参加的国军。   从我外公出生的日期看,他正是生活在中华民族多难时期,一九二零年出生的外公到了青年时期,恰好是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那么他是不是就是这个时候当兵的?我们除去政治因素外,外公当兵的时候就是抗日战争初期,这时候国民党积极抗日,打了很多惨烈的战斗,我本家的一个伯父曾经是台儿庄战役时的机枪手,被打断一条腿,后撤到大后方四川,解放后带着在四川出生的堂哥川生,还有四川大娘回到家乡定居。   的确外公十八岁那年参加了抗日军队奔赴前线去了,这是一个颇具传奇的经历,经我舅舅多年的搜集考证,慢慢还原了外公抗战经历,当我看到这些资料后,深深感到外公的不平凡,他本是一个平凡的人,粗识文墨(外公上过两年乡学,是他的兄弟姊妹们中的唯一识字者)如果没有日本人的入侵,他完全就是一个乡村农夫,过着耕读持家的生活,或许在农闲和雨季里看一些常见的书籍,诸如三国,说唐之类的,因为外公曾经给我讲过桃园结义,讲过程咬金卖扒,秦琼卖马等等。   特殊时期国难当头,一介平民的外公成了保家的卫国者,参与了数次战斗,那么他就是平民中的英雄,虽然外公处在动乱的年代,在我看来是不幸的,但也是有幸的,因为他有幸参加了那次伟大的战争,他就是民族的英雄,恰逢抗战胜利七十周年之际,习近平主席决定在北京举行盛大的阅兵典礼,并且邀请抗战老兵参加,值得注意的是他还邀请国民党抗战老兵参加,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我们必须肯定抗战老兵们的历史功绩,摒弃政治偏见,民族危亡之际的英雄,无论是什么党派,他们都是英雄,虽然这些老兵们出身草根,他们昨天还是满头高粱花子庄稼汉,今天就拿起刀枪打击入侵者,那么他们就是英雄,特别是那些参加国军的抗战英雄们,甚至为这些经历付出很多冤屈,,他们默默无闻一辈子,那些长满蒿草的坟丘掩埋着曾经为民族解放事业牺牲的平民英雄,没有墓碑,没有传刻。他们需要我们这些后人们来记住他们的不平凡的经历,虽然他们出身草莽。   正是:自古英雄出草莽,何计身后书丹青。是为序。   一   地处嵩县南部的车村镇,是嵩县南部各乡镇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素来号称繁华,明清时期在车村镇的孙家店设立过巡检衙门,是为嵩县县衙的派出机构,也称“镇山侯”。   车村镇人杰地灵,文化底蕴深厚,名人辈出,车村首富庞家更是名震嵩南,庞家书香门第,曾经做过民国河南省政府秘书长的庞文仲是显赫一时的人物,一九三八年他在外读书多年的公子庞秀夫回来了,自一九三七年“卢沟桥事变”全面抗日战战争爆发后,庞秀夫就和家里失去了联系,这位庞家少爷自小聪明过人,长大后先是就读河南大学,因为小时候就怀有报国之心,并且善谈军事,所以当日本人虎视眈眈的侵入中国时,他投笔从戎考入江西庐山军官学校。庐山是抗战初期中国的政治中心,也称为蒋介石的“夏都”,但庞秀夫并没有因此而走上抗日道路,因为思想激进和当局格格不入,反而遭监禁后回到家乡,但他一腔报国热情并没有减弱,回乡后一时间做了乡村教师,在当乡村教师期间他和本乡青年刘梦增、郭艳华一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但三人命运各不相同,在党组织的指导下,刘梦增去了武汉八路军办事处,后来成了共产党的省部级高干,郭艳华回乡开展地下工作,被俘枪杀于西峡,庞秀夫的事业干的轰轰烈烈,但壮志未酬身先死,被家乡子弟抬棺归乡,我外公就是其中之一。   庞秀夫回到家乡是带着使命的,他要召集家乡子弟参加抗日,实现救国的宏大目标,这时我的外公还是刚刚十八岁的青年,外公的家在车村镇的明白川村,明白川是个大村,一条主街道贯穿全村,几条小巷子辐射到各家门前,这里的居民王姓最多,并且是同出一宗,王姓家族根在牛寨,先祖做过大官,封地在明白川,后人从牛寨搬迁到明白川,拓荒置业,也算是继承祖业。   王姓家族繁茂兴盛在明白川,子孙众多,广拓田地,后来在明白川村西一箭之遥的山脚下建一粮仓,逐渐形成一村称为“仓房村”。   我外公家就在仓房村,外公家的老屋就是仓房,现今还存有门楼一座。   外公弟兄四个,他排行老三,唯有他读过两年书,其他都是文盲,可见外公家是赤贫人家。在我的记忆里曾外公很有清朝遗老的风度,我是上世纪七零年代生人,能记事的岁数当在七八岁左右,每到外公家去,总爱听老外公讲“瞎话”(方言:故事),他讲故事并不吸引我,吸引我的是他仍然留在脑袋后面的那条小辫子,和总提在手上的鸟笼,老外公爱养画眉,吸引我的是画眉的清脆叫声。   老外公去世时九十多岁,已经是高寿了。我总认为外公一定会象老外公那样长寿。老外公总是佝偻着身子提着鸟笼,脑袋后面飘着细细的小辫,冬天的时候坐在火塘边,咳着给我们讲“瞎话”。而外公高高的个子,腰板挺得很直,走路一阵风,很有军人气魄,他一生很少有病,一般的感冒等小病症不怎么吃药,就连外公自己也说最少能活到八十岁以上。   老外公没有能力为自己的四个儿子置一片家业,虽然没到无片瓦遮身的地步,但也是仅存立锥之地。富裕人家的孩子十八岁时应该娶妻生子了,而穷人家的孩子除了自谋生路外别无办法。   一九三八年是全面抗战的第二年,庞秀夫回来了,他要招兵,当然他的公开身份是小学教师,暗地里联络有志青年参军抗战。粗识文字的外公不同于一般农村青年,虽然明白川地处偏僻,但是在庞秀夫这样有影响力的知识青年的影响下,外公明白“国难当头,人人有责”的道理,报名参军既摆脱了家庭困难的纷扰,也彰显出他拳拳报国之心,我知道外公读过三国,水浒一类的书籍,他虽然是个农民,但他有读书的好习惯,晚年还和我分享过二月河的著作《康熙大帝》。我们祖孙二人常常为书中的人物而争辩不休。因此我认为外公参军一方面有爱国之心,一方面有大丈夫当效命疆场,安内攘外,岂能龌龊久困田地间的豪情。”二   外公弟兄四人,他排行老三,上有兄长下有兄弟。一般来说行三的人在家庭里是处在比较尴尬的位置,因为封建宗法规定长子是家族的传承者,长门永续家族主脉,而其他的儿子可以另立门户。   自清朝以来形成的抽丁制度,俗成约定长男和幼子不抽丁,外公弟兄四人,大外公是家族的承继者,二外公是个聋哑人不能出丁,四外公是幼子有在父母膝下承欢的职责,只有外公符合出丁的条件,按照‘三丁抽一’的规定,外公家是必须有一个人当兵的。   外公出生于一九二零年,正值军阀混战年代,横行于豫西一带的镇嵩军,源自于嵩县和栾川交界处的杨山绿林武装,经军阀刘镇华之手发展壮大,兵源多为豫西子弟,中国传统有‘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之说,特别是战乱年代,自愿投军的人,无不是贫困潦倒和流氓无产者。当时北洋军阀中著名的人物大多如此,何况一些小混混。   时序到了一九三三年,鄂豫皖的张国焘红军没有打破蒋介石的围剿,撤出根据地转移到四川北部,功臣之一的刘峙成了河南省的主席,挟战胜红军的余威,蒋介石派刘镇华率镇嵩军余部;‘刘镇华之弟刘茂恩的十六军’围剿豫南的红二十五军,豫西曾经是刘镇华的发迹之地,趁此机会大肆扩编军队,于是豫西各县的青壮年被强征入伍,我外公那年刚好十三岁,因为身材高大,被无良保长瞄上,充作十八岁抓丁。   为躲避抓壮丁,外公在月黑风高之夜孤身翻越大山,到山南白河亲戚家躲避。   山南白河和车村的明白川仅有一山之隔,并不能长久躲藏,无奈之下我老外公把他托付给走方游医‘毛先儿’带回家乡鲁山滍阳避难。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远走他乡躲难,其中的艰辛是不能用文墨来尽述的。寄人篱下的日子使外公生了一场大病,几乎失去生命,行医多年的‘毛先儿’,口言外公已经无治。当初老外公把外公托给‘毛先儿”只是为了逃命,生死造化皆在外公,这不能抱怨老外公心狠,这是在那战乱年代的无奈之举,一个贫困的乡下农民唯一能尽力而为的事。‘毛先儿’的成人之美是为捡了一个大便宜,一个半大小伙正是不用付工钱的好劳力,何乐不为呢?   就在外公陷入绝境之时,滍阳村一个叫于顺章的农民收养了外公,于顺章的妻子是个善良的人,经过她精心的调理,外公奇迹般的养好了病,并且留在了于家,被认做干儿子。   一九三五年冬天外公结束了两年的流亡生活,回到了家乡明白川,但厄运并没有消去,外公家的壮丁名额还在,保长一直在盯着外公,他到家没有几天就又被抓走,幸运的是外公腿上长了脓疮才躲过此劫。   在外公朴素的认识里,当兵不是好男儿,在那军阀混战的年代里,当兵就是做炮灰。躲过被抓壮丁之险,也就躲过了拿着枪去打同样是贫苦老百姓出身的敌方士兵,也躲过了被炮灰的风险。   我们在这里很难说当时的战争有没有正义和非正义之分,无论上至国家最高统帅,下至抓壮丁的基层爪牙,有谁想过民生的艰辛,那些所谓的理想者在拿起枪杆子准备战争时,他们并没考虑过‘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 三   王姓为中国大姓,是陈李之后的第三大姓。根源在山西太原,最为显赫的当是山西灵石静升村的王家,之前有幸参观过静升村的王家大院,一排排四合大院顺着山势而上,的确气魄不同凡响,静升王家世代为官经商是百年望族。   中国有“富不过三代”之说,但静升王家竟绵延旺盛一百多年,直到民国才开始败落,新政权建立后,家族更是七零八落,四海为家了。   嵩县县城附近的牛寨村有一王家大宅门,始祖起于太原王氏,和静升王家当是一根脉络,静升王家出自太原,而嵩县牛寨王家始祖王古宝也是太原王氏,因是通学大儒受聘于中原著名书院伊川书院。王古宝崇尚朱程理学,淡泊名利,隐逸不仕。这与当时的政治环境有关,元朝统治者来自北方落后的少数民族,歧视汉人,而中原士大夫也耻于做元朝的官。因此他宁愿背井离乡到中原做一名教育者,也不食元蒙俸禄。   由于他以道德文章著称,因此享誉一方,更因劝消一场战争,免除百姓生灵涂炭之苦,而倍受百姓尊重,从此声名鹊起,名扬四方。   从嵩县王家始祖王古宝身上可以看到,王家是具有温良敦厚的优良家风的。虽然我们断定嵩县王家和灵石静升王家同出一脉,但不同的是,嵩县王家更有淡泊名利,不趋权贵的传统,这从始祖王古宝身上就可以看出,朱元璋建立政权后,王古宝被举荐到南京做官,一直做到礼部尚书太子少保之职,但他清廉正直,不置产业,两袖清风,退休后仅存封诰数通,因靖难之变,虽然身处僻野,但心忧朝廷,郁郁而终,享年八十有五,身后一贫如洗,竟使子孙零落四方一时凋敝。   如静升王家一样,嵩县王家从始祖王古宝起,代代读书做官,必是百年鼎食之家。   外公家这一支系自十一世开始迁往明白川,明白川是始祖王古宝的封邑,因处深山之中当初并不当回事,但子孙繁衍众多,为家计生存,所以开始到深山中开荒置业,虽然是仅仅为了生存,但是家风仍继,尤其在外公身上表现尽然,所谓公而忘私,国家大义,虽然出身草莽,但仍心系国家,所以当庞秀夫回乡招兵,嵩南热血青年无不踊跃报名,外公就是其中一员,这与之前躲丁大相径庭。   一九三八年外公在中国全面抗日战争爆发的第二年参加了抗日队伍,这一年他刚刚十八岁。四   嵩南地处暖温带和亚热带交汇地带,向来温暖多雨,和南阳,平顶山两市搭界,界岭分为木扎岭和龙池曼,皆险峻高山,北向一带矮山是伏牛余脉,中间一片沃野,养育了五万余众百姓,出车村往西三十余里进一山川,村庄星罗棋布绵延四十里,一直到白云山脚的铜河,其中明白川村是人口最为集中之地,而王姓人家是大户,王家自清朝嘉庆年间从牛寨迁居于此,绵延生息将近三百年,繁衍子孙超过故地牛寨,这里本是王家始祖王古宝的封邑,向来为蛮荒之地,经历代勤劳的王氏子孙拓荒置业,俨然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从我儿时的记忆中,这里只要是有一片能够生长的土壤,哪怕只有草帽大小也被开垦出来种上庄稼,外公养育了三儿二女五个孩子,因土地偏狭,不得不入深山开垦坡地,常常是早上天不明起床,带上干粮进山种地,中午以干粮充饥,喝山泉解渴,其中的艰辛非常人所知,晚上很晚回家,两头不见太阳,是真正的披星戴月。   明白川王家子孙繁盛兴旺,作为载体的一道山川早已不堪重负,所以大都是仅仅温饱而已,还有人家不得不背井离乡另谋生路。老外公仅有瓦屋数间,薄地几亩,虽然不是赤贫,但是养育几个孩子已属吃力,又因为躲避丁役,常常被胥吏勒索,虽然如此但依然乐天人生,闲暇之余提鸟架笼怡然自得。然而侵略者的隆隆炮声已经响彻中原大地,虽然豫西一带没有被日本人染指,但是国破家亡的气氛日益浓重,庞秀夫身负使命,振臂高呼,应者如云,可见嵩南热血青年的家国观念深厚,外公是这些青年中的一员,粗通文墨的外公激荡在胸怀的必是岳武穆,文天祥,戚继光等等英雄形象,一个十八岁的青年从此走上了抵御外侮的豪情之路。   一百余人的车村青年被庞秀夫带到了嵩县的南庄集训,此时的外公已经是国民革命军第一战区自卫军第二路阮勋部第二大队的一名士兵,大队长是庞秀夫,从这支部队的番号来看这并不是正规军,长官阮勋是旧军队出身,曾经是镇嵩军的师长,镇嵩军失败后,隐居故乡嵩县饭坡乡田庄不出,日人进入中原后,阮勋趁机拉起队伍,凭老关系弄了个番号“国民革命军第一战区自卫军第二路”,我们不知道阮勋拉队伍的目的是否为了家国兴亡,但是庞秀夫回到家乡招兵确是为了抗战大业,在这里令我们迷惑不解的是,庞秀夫为什么要把队伍拉进阮勋部?从资料中得知,庞秀夫是中共地下党员,奉彭雪枫之命回到家乡发展武装,因为新四军给养不足,暂时进入阮勋部养兵,那么庞秀夫为什么选择了阮勋的部队呢?因为阮勋是嵩县人,兵员都是嵩县子弟,阮勋早年是镇嵩军师长,在嵩县有一定的号召力,更深一层庞秀夫也有发展阮勋部队加入新四军的意图。山西新军就是明例,薄一波借壳下蛋,借着阎锡山发展新军之名拉起一支共产党的队伍。   但庞秀夫壮志未酬,在一九四一年的一次战斗中壮烈牺牲,八百嵩县子弟仅剩十余人,这十余人中就有我的外公,他们扶着庞秀夫的灵柩回到家乡,这是后话以后再叙述。   参加阮勋部队的兵员成分复杂,像我外公这样满怀报国情怀识字读书的人居多,还有一部分是赤贫如洗的无产者,参加队伍有跟着阮勋混口饭吃的愿望,有封妻荫子想法的也有。曾经是阮勋部的传令兵仝明堂就说,他和阮勋是表亲,阮勋拉队伍他参加,就是图一口饭吃,再加上长官是亲戚,有升官发财的希望,我们在这里不要鄙视仝明堂的理想,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民没有那么多的远大抱负和爱国情怀,倒是这朴素的参军目的更真实些,从仝明堂后来在战斗中的勇敢表现,就可以竖起大拇指佩服他是抗日英雄。   与仝明堂这些农民不同,我外公虽然没有饱读圣贤书,但是他知道家国之间的血肉关系:“国之不存,焉还有家?“   虽然外公参加的是杂牌武装,但是外公从来就是一副标准的军人模样,老年时的外公依然有军人风范,外公曾经和我说过:那时国军也很艰苦,他经常穿草鞋,但是绑腿打得整整齐齐,白衬衣洗的干干净净,扎在武装带内,黄军裤没有一丝皱褶。   外公在嵩县南庄训练后,随着庞秀夫开赴豫东前线,开始他的抗战生涯。 五一九三八年,我外公十八岁,跟随乡亲庞秀夫领导的抗日队伍走向了抗日战场。我很难想象一个十八岁的青年,刚刚摆脱稚气,一直劳作农田,放牛山野,从来没有摸过枪之类的杀人工具,也许在家连鸡也没有杀过,经过短暂的训练,就和一大群同样的人去杀人,杀那些未经允许就闯入家园的强盗,这些强盗个个身经百战杀人无数,这是无法想象的战争。当三年后,外公和劫后余生的战友们把庞秀夫的灵柩送归故里时,外公已经是身经百战的英雄了,经历百战的人能够全身而退,就是英雄。那个把外公带向抗战战场的庞秀夫也实现了他的夙愿:“大丈夫誓当为救国而死。”马革裹尸归故里。这位富豪人家的公子一心报效国家,更当令人敬佩。   外公的作战经历主要在豫东周口一带,根据资料显示他跟随庞秀夫转战于商水、太康、淮阳、杞县、西华、鹿邑、西平、上蔡、遂平,足迹遍及豫东大平原。外公的第一仗是在西华县的张岗打的,为了配合主力作战,截击增援之敌,庞秀夫率领二大队夜袭敌营,在装备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夜战成了制胜敌人的法宝,庞秀夫的二大队除了很少一部分人配备枪支外,其他的人都是一把明晃晃的大刀,这种冷兵器时代的产物,在热兵器盛行的上世纪三十年代,只有在突袭时才能发挥效力,与敌人面对面的肉搏,使敌人的枪弹失去威力,自幼熟读兵书的庞秀夫深知这一点,不过这样的战术手段必须要求战士有不怕死的精神,如果怯战,临阵惧怕,那只能是敌人砧板上的肉,所谓的“狭路相逢勇者胜’也是这道理,必须勇增百倍,殊死搏斗才能战胜敌人,保全自己。   那么当十八岁的外公和战友们一道光着膀子,高擎大刀冲入敌阵时,那种勇气,那种豪情,使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后人们油然而生敬意,这就是青年时期的外公,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他生于战乱年代,他必须面对的是国破家亡的现实,他与众不同的是奋起反抗,成了民族的中流砥柱,青山处处埋忠骨,当外公安详的回归大地时,他知道这片土地他可以安然长眠,因为他保住了这片家园,为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他付出了,做到了,虽然外公的坟头并没有只言片语来纪念他的生平。但人心自是一方丰碑。   豫西民众素来剽悍好勇,庞秀夫的一百多嵩南子弟更是如初生牛犊,并不惧怕日本人的枪炮,当他们嗷嗷叫着冲入敌阵时,倒是这些骄横的日本兵傻了眼,一愣神之间便被鬼头大刀夺去了性命,乖的抱头鼠窜,愣的送命更快。外公的第一仗斩获颇丰,由于是突然袭击,敌人措不及防,不到一小时的战斗就砍死砍伤日军多人,夺得战马50多匹,缴获了大量枪支弹药。从此庞秀夫的二大队声名鹊起,而庞秀夫也成了日本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六一九四一年正是抗战最艰苦的时候,日本人完成了对中国富庶的东南数省的占领,武汉会战结束后,日军前锋直抵宜蘅,而国民政府早已西迁重庆,虽然此时日军兵锋稍衰,但虎视眈眈下,吓破了意志不坚者的胆略,青年时期曾经以一首‘‘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声名大噪的国民党二号人物汪精卫,接受了投降条件,在南京日本人的怀抱中建立了傀儡政权。可见岁月是如何的造化人。外公不可能知道抗战的大局形势,但是他义无反顾撇下高堂,跟随抗日队伍在前线战斗了整整三年,这种坚韧不拔的性格,其实就是他朴素的爱国情操的写照。   在前线的三年里,外公的足迹遍布豫东大地,身经百战而毫发无损,外公打仗很机灵,往往能痛击敌人而保护自己。在一次伏击战中,外公藏身在枝叶茂盛的桑树上,既能身处高处瞭望敌人,又使敌人毫不防备大树上藏人,这种突袭式的战斗往往会用极小的伤亡取得很大的战果。 年农历正月初二,遂平县潘家寨的一次遭遇战,成了我外公的伤心地,整整一天的战斗,八百多嵩县子弟仅存十余人,阮勋的国民革命军第一战区自卫军第二路的番号自此成了历史,大队长庞秀夫壮烈牺牲,距他带领嵩南子弟奔赴抗日战场仅仅三年时间,‘壮志未酬身先死,英雄长逝泪满襟’   这是一场意外的战斗,虽然正是农历新年,但是身处抗日前线的将士,必须服从命令接受战斗任务,本来有情报显示日军一个团的兵力向驻马店方向开来,有可能危及遂平,自卫军第二路的一千二百人马集结在遂平潘家寨,阻断郑(州)信(阳)公路交通,防止日军攻击遂平,不料遭遇日军优势兵力井田师团的主力,随即展开战斗。自卫军第二路以潘家寨为依托,抗击日军的进攻,潘家寨是豫东地区随处可见小小村落,名为‘寨’,其实并没有我们常识中知道的高高寨墙和坚固的寨门,就是一圈土围子,围在村庄的周围,而豫东大平原的冬天,茫茫四野一望无际的耕地更是无藏身之地,虽然守寨的人可以开阔视野,使敌人无处藏身,但是力量薄弱的一方必然撤退转移困难,被围在寨子里的自卫军第二路只有困守待援。以低劣装备抵抗敌军本就十分困难,而敌军兵力还占着优势,所以日军肆无忌惮的猛烈攻击自卫军,房顶,树木,墙跺,都成了自卫军的掩体,他们节节抵抗,日军步步紧逼,持续的战斗坚持到上午十点,日军的大量援军也赶赴过来。后来干脆派上飞机,大炮,坦克向寨内猛攻,自卫军眼看坚持不住,开始突围,但是刚刚冲出寨子进入开阔地,日军就用火炮、机枪一齐疯狂扫射,逼退自卫军,此时自卫军伤亡惨重,寨子内外火光冲天,尸横遍野,外公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倒下,感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战斗了,虽然捐躯国家成就人生大义,但是想到家乡已经三年没有见到的父母,也不禁潸然泪下,这一年外公刚刚二十一岁。   下午时分,日军的坦克开始冲进寨内搜索自卫军战士,这时自卫军的战斗序列已经打乱,但是英勇的自卫军官兵们各自为战坚持不退,巷战,肉搏,这是最后的战斗手段。   外公和几个战友被敌人堵在一所民宅里,他们手持大刀守住大门,一连砍死了几个冲进来的日本鬼子。趁鬼子胆怯的功夫,他们迅速翻墙进入另一个院子,就在外公刚爬上墙头时,被鬼子发现了,一阵猛烈的扫射全部打入外公的后背,外公跌落在墙下,幸运的是十几发子弹全部打到了背包上,他竟然没有受伤,后面几个战士也趁敌人不备之机迅速翻过墙来,他们继续和敌人战斗着,一直坚持到天黑以后.趁着夜色开始突围,日军为了全歼自卫军,在寨外到处设有探照灯,外公和几个战友爬在死人堆里,当探照灯照过来时就俯下,趁光束扫射过去时赶紧爬行一段,一直爬行了3里多路,才跳出了日军的包围圈到达了预定地点。   而大队长庞秀夫在即将冲出寨子时牺牲了。和外公一起胜利突围的仅有十几个人。   阮勋在潘家寨战斗之后,所属的第二路部队人仅剩下百余人,其中牺牲的大都是嵩县子弟,战后,阮勋在潘家镇买了6亩地,挖了14个大坑,把牺牲的八百嵩县子弟安葬在这里,   七 一九四一年春,外公和幸存的几个嵩南子弟扶着英雄庞秀夫的灵柩回到故乡车村,距离一九三八年出征,我外公已经征战了整整三年时间,虽然外公身经百战而毫发无损,但是出发时的八百多嵩县子弟仅存十余人,正是古来征战几人回,其中的辛酸和凄凉别人可知几分、我在写这一节文章开始就想起了梁山好汉征方腊的故事,虽然和外公的抵御外侮没有可比性,但是同样是一百多弟兄豪情万丈为国征战,也同样是四散凋敝,回望故乡能有几人和家人团聚,宋江曾经有诗云;   山岭崎岖水渺茫,横空雁阵三两行.   忽然失却双飞伴,月冷风清也断肠.   外公此时的心情也当如此‘忽然失却双飞伴,月冷清风也断肠’,带领他们出征的庞秀夫却壮志未酬,长别人间,在这里要特别提一提庞秀夫,作为富家公子,庞秀夫自小接受传统教育,在国难之时他首先想到的是大丈夫当效命疆场,为国捐躯也在所不惜,他放弃了优裕的家庭生活,带领家乡子弟,征战三年,屡立战功,鬼子对他恨入刺骨,曾经悬赏一千大洋要他的人头,他历经西华夏亭之战,周口张岗之战,遂平潘家寨之战等等,潘家寨之战庞秀夫壮烈牺牲,年仅二十七岁,抛下娇妻和未出生的儿子在困守中艰难度日。   虽然如此,庞秀夫和一百多位车村壮士死得其所,为国征战献出性命,其意义何其重大,其实这些为民族解放不受外族侵略的英雄们,无论何时也不会失却环绕在身上的光环的,这是不容置疑的。今年是反法西斯胜利七十周年,人们重新拾起了忘却的记忆,特别是国军的抗日英雄们,在日益开明的政治气氛下他们也得到了应有的尊重。正如一首诗云;   生当鼎食死觅候,   男子生平志已酬。   铁马夜嘶山月晓,   玄猿秋啸暮云愁。   外公把庞秀夫的英灵安葬在故土后,回到了家乡明白川,二十一岁的他已经到了当娶之年,洗去身上的硝烟,外公重新回归农民的生活,外婆是山南瓦房村赵家之女,二老一辈子与世无争的默默养育着三男两女五个孩子,其中的艰辛,唯二老可知。   外公一直把他这段经历埋藏于心,从不向旁人提起,这里面既有政治环境的因素,也有外公一贯为人低调有关。   一九六八年的一天,外公在抗战中烙下的寒湿腿病复发在家养病,下派车村干部董相福拿着一本阮勋亲手书写的国民革命军第一战区第二路官兵花名册找到外公,外公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不禁泪如雨下,埋藏在心中的隐痛爆发出来,此时他才知道老长官阮勋的结局;   阮勋自己一直在国军中任职,余部编入了豫南挺进军第14纵队,继续进行抗日战争。国民政府(当时的中央政府)给自卫军阵亡将士发了"荣哀状",永志荣哀,并发放抚恤金,抚慰阵亡者家属。每年阮勋都到遂平县潘家镇祭祀阵亡将士。   一直到一九五零年,国共战争结束,新生政权建立,阮勋最后的一个职务是;河南省第3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   虽然董相福曾经宽慰外公;‘你是国共合作时期的抗战有功人员,党和政府是不会忘记你的。’   但是终其一生我从未听说外公因为抗战有功而得到政府的任何奖励和补助,倒是外公经常说;‘和死去的弟兄们相比,我已经知足了。’   外公一生性格豪爽,豁达,开朗,他与世无争,生活俭朴,勤俭持家,他突然去世后,母亲和舅舅们整理外公的遗物时,除了几件旧衣服外,别无他物,但是在箱子的底部,外公用布整整齐齐的包了一叠钱,钱币面值最大的十元,最小的一元,五角的都有,看到这些母亲和舅舅们不仅泪如雨下,原来这些都是平时他们给外公的零用钱,外公舍不得花,一直藏着。   为尊者讳,我在行文中一直没有提到外公的名字,但是我们必须记住他,为了民族解放而做出贡献的外公,有理由让后人记住他的名字。   王景儒,生于黄历年7月16日,病逝于黄历年8月15日,周南王氏第十八代,车村镇明白川仓房村人,祖籍嵩县牛寨。王明对中国共产党的贡献---起草了著名的《八一宣言》弭祸萧墙---抗日战争时期的王明(上)弭祸萧墙----抗战时期的王明(中)弭祸萧墙---抗日战争时期的王明(下)“同室操戈,相煎何急?“——黄桥战役与皖南事变杨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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